雜音夜

「你們兩個就算不考慮自身安全，也替我這個老頭考慮考慮，如果出事，我可是要被踢出騎士院的。」

教官邊抱怨邊將寫滿魔法文字的護符，貼在我的長劍劍柄上，拉葉也一樣。

我倆的劍在貼上護符後，都在黃澄陽光下，籠罩層薄紗，飄泊淡淡白光。

這魔法護符怎麼製作我是不知道，但它的功效到是相當強力。無論是如何銳利的名劍，在這魔法護符效用下，都會回到未開封前的樸鈍，怎麼也砍不傷人。

怎麼才算是取得勝利呢？

想必一定會有這疑問吧，各位新進騎士學生。

這裡可是保護皇都的唯一集團－－騎士團，想要取得勝利必然唯獨一種那就是擊倒。若擊倒不了何任一個人，那也不必談成為騎士，回家種田更實際。

貼完魔法護符的教官退到塞滿全場的人潮前，舉手－－

「皇都劍術課程期末比賽第六十四場，由戰績六十三場全勝的薇亞莉．帕布魯與同樣戰績六十三場全勝的拉葉．魯．利耶交手。願兩位能在神帝的……」

這宣示詞還是老樣子，又臭又長。

快！

我已經等不下去了。

心臟躁動的興奮樂章已讓我快把持不住自己。下腹與心臟共鳴，發出陣陣疼痛，這是湧出來的力量處於失控臨界點的抗議及証明。

快點！

我－－薇亞莉，帕布魯－－要把你最自傲的力量澈底擊潰，用我的力量！

「……比賽開－－」

一聽到「開」字，我直向前奔，大喊：

「拉葉．魯．利耶！」

執巨劍有個弱點，劍的走勢非但緩慢且只有幾種固定斬劈方向，不是來自左右就是由上劈下。抓住這點，我鐵定能輕取拉葉！

拉葉一進入我的攻擊範圍內，旋即抽劍，斬向拉葉腰際。

落空！

不出所料，我將全身重心放於右手長劍，以此加快轉身速度。

站在身後，力鬼隱劍的拉葉抓住我轉身的空檔，重劍劈下。剛重整立姿的我根本無法做出迴避，但一連串動作下來，完全如我預料。長劍斜架上肩，拉葉重劍一到，便被長劍引開劈砍方向，磅！一聲，落在我右腳旁。

拉葉眉頭緊皺，嘴形露出驚訝。

空隙！

長劍上下，斬出銀弧，直擊拉葉右臂！

借力使力的這一擊，令身形魁梧的拉葉也不禁往後退去。

「真是危險，薇亞莉小姐。」拉葉說。

「不必為我擔心，要面臨危險的人是你，拉葉。」

「好像是這樣呢。」拉葉再微笑，看來他很喜歡笑。

「你的話，在那副遊刃有餘的笑容之下，還真是沒有說服力。」

拉葉輕笑兩聲後，收下上揚的嘴角，將巨劍高舉過頭，嚴正道：

「希望下次與薇亞莉小姐比賽時，妳已找回真正的自己。」

「你在說什麼呀？你的劍路已經被我摸透，別白費工夫。」

聽完話的拉葉，絲毫未受動搖，只見他黝黑雙臂爆出青筋數條，力氣凝聚貌似已抵極限。

很好－－竟然你這麼想讓比賽草草結束，那就順你的意！

架起長劍同時，拉葉的巨劍如斷弦之弓，挾超越迅雷之勢，狠狠劈來。

準備再次借力使力的我，在長劍巨劍接觸瞬間，糟糕與不安莫名浮現－－雙腳竄起剌麻，重心一不穩當，整個人的架勢也在剎那間，瓦解！

斷劍鏘聲響起，拉葉的巨劍靜默地穿過長劍，沉重砍入右肩。

在空白的痛與搖動的視線裡，我看見拉葉悲傷的表情－－

這傢伙，明明都得到勝利了。

為什麼還一臉哀戚？

咕啊啊－－！

浩傑慘叫，將我自走馬燈中拉回。

抬頭，一道災禍的黑影飛竄進眼廉，我雙臂微張欲將他接入懷中，他卻早先墜落在我前方不遠處。

抱緊他的殘臂，我緩慢爬向前。

滂沱大雨下，雷聲大噪，我低頭望向浩傑，他微微張開嚴重腫脹的眼睛，用染滿鮮血的手掌伏在我臉上，氣若遊絲說：

「別哭……我……一定會……讓妳逃離這的……」

遍體鱗傷的浩傑，看我的雙目炯炯有神，意志堅定，絲毫沒有放棄。

反觀我－－

早已與雨水混淆不清的淚水，再次潰堤。

嚎啕痛哭的我，輕輕抱起浩傑。

「為什麼要做到這種程度？已經夠了，我們逃走，一起逃走吧！」

「……別放棄……薇亞莉．帕布魯……輕易放棄……真的很不像……妳……」浩傑無力的手撫摸我的頭髮，嘗試安慰我。

薇亞莉．帕布魯。

妳到底是誰？

我到底是誰呀－－！

四小時前。

被魔法的紅光掃到，落得全身僵直，倒臥草地的我，似乎不是唯一個中魔法的生物，眼前還有許多一動也不動的動物。

遠方傳來雜草稀稀疏疏的移動聲，更糟的是那人愈靠愈近－－

提心吊膽在向神帝祈禱的我，一聽見稀疏聲戛然而止，心臟抓狂似地跳動，呼吸卻進入窒息狀態。

是－－誰？

「妳可別怪我，薇亞莉。我都說貿然行事很危險，這魔法就當是給妳的警愓。」

是那傢伙！

浩傑！你這個王八蛋！

咦？

我忘了自己中了僵直魔法，所以不光是身體動不了，連話也說不出口。

「感謝乘坐洪水，手執捕捉桑樹繩圈的伊希塔之子－－塔爾曼，感謝偉大的您願借助我繩圈之力抓住我欲捕之人。現在，她已在我手下，請收回只屬於您的神聖繩圈。」

語畢，鳥兒亂飛，野獸亂竄，草原周圍一陣騷動。

我則是感到有股力量重新回到我的身體。

哈－－！

大喘口氣，我撐起重得跟顆巨石無異的身體，憤恨望著身後的浩傑。

「抱歉，隨便用魔法把妳抓住。但是，如果我不做的話，妳有可能會因而身陷危險。」

「就跟你說的一樣。」我很想賞他一拳。不過，浩傑說的確實是事實，「這樣只是有勇無謀。」

直率的坦白，讓浩傑滿臉寫著出乎意料。

「所以－－浩傑，你有什麼計畫？」

「坐下來吧，薇亞莉，我慢慢跟妳說策定好的計畫是怎樣。」

出聲回應，我面對浩傑坐下。

浩傑信手撿起枯樹枝，在地上畫起一個半圓，那是村裡的平面圖。他用枯樹枝指點位置，一面告知我計畫如何。

「我希望妳繞過村子前面，順著伊希塔河靠著山壁回到村裡，然後到酒館二樓我的房間床下找出一個箱子。裡頭是村子唯一一把妳能用的襯手的武器。取得武器後，妳必須去找出哈特放置緊急用大鐘的位置，我猜應該不會離他家太遠。找到緊急用大鐘就大力敲打，不必在乎鐘會不會壞掉。最後，敲了就離開村子。」

「不行，前提要在確定村裡的大家沒事，我們才能離開村子。」

「不，薇亞莉，妳敲了就必須逃走。依我之前的經驗來看，色雷斯公國在派出先遣部隊塞拜羅，隨即會派出由本隊進行無差別破壞的鎮壓行動。但是，這次村子連點傷害都沒有，應該是塞拜羅還沒有找到村子切確位置的關係。」

「怎麼會，之前色雷斯公國不是就曾經攻擊過。」

「村子重建的位置不一樣，原先的霍利村要在更東方。」

「啊－－所以，我們會在東南方的森林裡遇見塞拜羅，也是這個原因？」

「我推測是。這也代表塞拜羅確實有在往這邊移動。」

「既然是這樣，根本就不用去找出致死天使，直奔回去跟大家警告一聲，快點逃離就行了。」

「恐怕不行。」

「為什麼？」

「村裡的大夥，人都不知道去哪了。」

「怎麼可能！」

「不，我還在身後那片山坡上施展魔法的時候，稍微觀察過村裡的狀況。發現應該是吃飽飯，準備閒話家常休息一下的時間點，卻沒看見愛在這時到處找人喝酒的格倫，也沒瞧見喜歡到伊希塔河釣魚的村長。」

「這麼說也是奇怪。」

「總之，大夥人都不知道去哪。假若他們今天全都躲在房裡或是一同到某個地方的話，薇亞莉，妳只都需要去敲緊急用大鐘就可以通知到他們了。」

「原來如此，不愧是想要成為巫師的男人，腦子果然很聰明。」

「不愧是想成為騎士的女人，腦子果然很單純。」

浩傑說完，我直接掐住他的脖子。

「讓你看看想成為騎士的女人力氣有多大！」

他被我搖動到吐出舌頭，連話也說不清楚。

「愧、愧豬手！喔愧穌了！」

鬆手，我說：

「提到這個，你到底是為什麼會參加騎士試選會，然後又放棄騎士資格。」

「事情經過很簡單。我去巫師試選會時，那些面審的老太婆一看到我是男人，就馬上把我趕出去，還動用權利讓我非法擠入騎士試選會的試選名單中。最後，我一個不爽就偷用魔法強化自己的身體機能，把氣全出在對手身上，就這樣通過了。」

我啞口無言。

「你這個偷雞的傢伙，居然用這種小手段取得騎士的資格！」一股怒火在我胸中靜靜燃燒。

「所以，我才會放棄騎士資格。這樣得來的騎士資格根本就不是真的，我自己也知道，只是那時氣在頭上，才會有那種不成熟的行為。」

「……算了，事情都已經過去了。現在最重要的是拯救我們的村子。走吧！浩傑。」

「不，這行動只適合能快速移動的妳，薇亞莉。」

「咦？那你要做什麼？」

「做巫師該做的事。」

浩傑輕輕丟起核桃大小的麻布袋，微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