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騎士試選會,如其名是為了選出騎士團成員而舉辦的競技賽,每年都有超過上百人參加試選會,雖然沒有明文規定女性不能參加試選會,但在騎士試選會的悠久歷史上卻從來沒有一位女性參加,更別說通過騎士試選會而成為騎士。

至於,為何會有如此多人每年都來參加騎士試選會呢?

因為這是唯一一條管道,可以讓平民直接晉升成不愁吃穿、享盡榮華富貴的「貴族」的唯一管道。所以,即便這項騎士試選會是有喪命的風險參加,也還是吸引了為數眾多對自我實力有信心的人們來參加騎士試選會。

「……只是,通過騎士試選會的貴族和原本就存在於皇室裡的貴族不一樣,是採取排名制而非世襲制。因此,即使已是貴族的一份子,還是有可能因排名過低而被後進的人員搶走貴族資格。」

「夠了!格倫,非常感謝你每次的解說!」

說完,我將沉甸甸地酒桶往木桌上一放,木桌發出微弱抗議聲,吚--

我回頭望向後方,無奈地看著那位只要一到周末傍晚,便會準時出現在酒吧的慶祝會主持人兼釀酒師的格倫。而他則是老樣子,將嘴笑得大開,一幅恨不得別人不知道他嘴裡還剩幾顆牙。

我暗嘆口氣,環顧酒吧一巡後,有氣無力地說道:

「拜託你們,不要每次都只有這個時段會記得來酒吧光顧。」

整個酒吧,三十六桌,八十八位客人(根本全村都來了)異口同聲說:

「因為是慶祝會呀--!!」

聲音之大,連酒吧的天花板都快被震垮。

「慶祝會……說是慶祝會,但,還真是不會令人感到愉快的慶祝會。」

格倫站了起來,高舉起酒杯。

「怎麼會感到不愉快呢!」格倫轉了一圈,向酒吧裡所有人示意將酒杯舉高,才接:「帕布魯村的大家--我問你們,這是什麼的祝慶會呢!」

主持人說完,剩下的八十七張嘴同道:

「薇亞莉!騎士試選會的--」

這村子的人是同一個人嗎?世界上那有默契這麼好的村民。

摀住耳朵的我如此想道。

「落選慶祝會--!!」

轟天巨響結束,取而代之的是此起彼落的玻璃碰撞聲,與人們吵噪的嘻笑談話聲。這讓整個酒吧頓時熱鬧不已,寧靜這個名詞也在此時消失殆盡。

沒錯!

很好!

這些傢伙又讓我重溫一次騎士試選會落選時,那種痛苦與絕望的滋味。

氣死我了,我也要喝一杯!

正當我的嘴形還維持在「浩」這個字的時候,那位名字還未被叫到的主人--浩傑便早已把滿是白泡,發散出麥穗金黃色澤的酒杯遞了過我。

這才算是真正的默契!

接過酒杯,大口大口喝下黃澄澄的啤酒,甘甜滋味順著喉嚨流下,一陣清爽馬上充滿身體。雖然,釀酒的格倫某些方面很討人厭(他一直幫我慶祝騎士試會落選這件事就很令人討厭!),但他的釀酒技術實在是好得沒話說。

「薇亞莉,妳就原諒大夥吧。村裡有的娛樂本來就很少了。」

聽到這番話,我轉頭便是一瞪,這一瞪使得站在酒吧吧臺的浩傑,馬上縮起肩,雙手擺出投降的姿勢。

「我還在想你為什麼沒有開口說話,原來是在等我把酒喝下去,以免我將地板噴得全濕,好害你要再擦一次地板。」

「才沒有這種事,我是擔心妳嗆到才沒有說話的。」

「我才不信!」

撇頭,繼續喝我的啤酒。

就當這是對格倫這豬頭的報復,可惡!看我把你大口喝下!

「畢竟,帕布魯村只有年初的禱告祭與年末的豐收祭這兩種祭典,平常除了工作外,根本就沒有其它的活動。所以,大家才會這麼想要替某件事慶祝。」

「慶祝?!這世上那有人會為『落選』這種事慶祝呀!而且--居然還給我慶祝二十三次,加今天,可是第二十四次了!」

浩傑笑容可掬地伸手,我則滿腹不滿地將空酒杯遞還給他。

「這麼說來,也有半年了呢。」

「沒能通過騎士選試會,我真是對不起我父親的名字……」

「有什麼辦法,妳是女人。沒能通過,也是沒辦法的事呀。」格倫說。

村裡的工匠哈特用他詭異的笑聲,接在格倫之後說:

「咚嘻嘻!沒有錯,格倫說的沒有錯--壞掉的鐘就是要修理,女人就是要相夫教子。咚嘻嘻!」

醉茫茫的格倫跟哈特老樣子,跳著酒鬼舞蹈,一搭一唱說著令人討厭的話。

「你們說什麼--!」

一聽兩人這麼說,我整個怒火中燒,直接大力搶下浩傑手中剛裝滿的酒杯,再度大口灌酒,這舉動讓他懸空的手顯得尷尬。

「什麼女人!」我說,「人不是都有無窮的可能性嗎?」

「是這樣沒有錯……」浩傑趕忙為那兩位醉鬼打圓場。

「那就算我成為騎士也沒有什麼奇怪的地方吧!」

語畢,我再灌酒。

「話不能這樣說,薇亞莉.帕布魯小妞。」

說話的是不知何時坐到我身邊的倪達,在他簡直是團毛球的濃密鬍鬚上,沾滿肉屑及啤酒的白泡沫,看來他已經吃飽喝足了,才會跑來搭話。

瞄了他一眼,我又繼續喝我的酒。

「這麼冷淡。」他打個飽嗝,接:「﹃人都有無窮可能性﹄,妳的父親林克.帕布魯說的沒有錯。只是,嗝!每個人都有上天安置好的位置,就像帕布魯村的好酒就只能用我種的稻麥來釀造,嗝!而不能用其它我種的作物來釀造。搞不好,薇亞莉.帕布魯小妞妳的位置,嗝!只是剛好不是騎士,所以才沒能通過騎士試選會。」

「我不相信命運既定論。」將空酒杯大力放上酒吧桌,啪!這聲音代表我內心最深處的抗議。

「不過,如果妳成為騎士的話,說不一定也會跟小妞妳父親一樣,創造出新的奇蹟。」

倪達抓抓他的濃密鬍鬚,眼角旁的魚尾紋層層堆疊起來,滿心期待地傻笑著。

「奇蹟什麼的,我才沒有辦法創造。而且,如果還有機會讓我創造奇蹟的話,不又代表村子會發生什麼災難了嗎?」

啊!

我暗叫不妙。

突然間,從酒吧消失的寧靜狹帶強勁力道,反撲襲來。

酒吧的熱鬧,有如沒有存在過般,澈底消失。

全村所有人都坐在自己的坐位上,沒有痛飲美酒,沒有大快朶頤,只是沉默地低頭坐著。我向身後的浩傑投以求助視線,而這傢伙居然馬上移開對上的視線,苦笑一番。

在這閉塞死寂的黑色氛圍下,連吞口口水都感到不自在,在流逝不知多時間後,率先開口的是慶祝會主持人--格倫。

「為深俱威嚴及奉獻的林克.帕布魯副團長致敬!」

格倫說著並站起,將酒杯底輕碰額頭,他緊閉雙眼的堅毅表情與每日誠心祈禱的信仰者無異,不、更勝於他們。

格倫說完,便將杯中滿滿的啤酒一飲而盡。

唰--整齊劃一的木椅移動聲,迴響在酒吧裡。

「致敬!」

全村的人說著,做出與格倫相同的動作後,也將杯中的酒喝乾。

自古以來,我們一直視額頭為最神聖的地方,因此,若要與即將遠行的人道別就會相互碰觸彼此的額頭。當然,同性間及異性間的碰觸方式略有不同,同性是用手碰觸自己的額頭後,再兩人擊拳(擊掌也是可以);異性的話又分朋友與夫妻,朋友的情況下,是男方的額頭去碰觸女方的手背;夫妻的情況下,則才是男女雙方碰觸彼此的額頭。

這種相互祈福的方式,是我國特有的方式。

而,格倫與酒吧中的人們所進行的是,對某位已逝去之人獻上最高的敬意。

父親……即使已經過了十年,村裡的大家還是對你感到內疚呢……

「薇--」

「這不是各位的錯!」

格倫才一開口,我便插話。

「當時,國內各地都出現敵人侵襲的消息,而村子又剛好是位在最難救援的地方。要不是,我母親剛好回來這裡探訪雙親,父親也不會不顧上級命令,硬是要隻身一人來到這個地方。」

嗯……

酒吧的人都用很奇怪的眼神注目我。

浩傑拍拍我的肩膀,小聲說:「薇亞莉,妳的說辭也太奇怪了吧……」

啊!

終於發現說了什麼蠢話的我,急忙補救。

「我的意思不是那樣。我是想說大家真的不用太過於內疚,父親的死與各位真的沒有太大的關係。雖然,聽說你們那時全都躲到家裡,不敢出來對抗……啊--我在說什麼!」

根本是愈描愈黑。

有沒有挖好的洞呀!

我真想跳進去,把自己埯埋。

我現在的臉九成紅得像顆熟透的蕃茄,好丟臉呀!

「噗!哈哈--!!」

看著手足無措的我,大家全笑了起來,先前籠罩酒吧的沉重氣息,一掃而空。

格倫再次高舉酒杯,不過,酒杯已經沒有酒,只剩白泡沫還依戀在杯底。

「為林克.帕布魯的愛女,同俱大愛與騎士失格的薇亞莉.帕布魯致敬。今天除非喝到掛,絕對不罷休。」

致敬!

致敬!

這兩個字,一直回盪於酒吧,不絕於耳。

兩鬢霜白的村長拿出有點年紀的吉他,用輕快地音樂吟唱起父親的故事,有些人甚至跳起舞來,讓慶祝會的場面更加熱鬧。

夜裡星火四起,皇都人心愴惶。

守護皇都的英勇騎士團,既無法安撫人心也無法平息爭戰。

守護皇都的神勇騎士團,手緊握救命武器卻什麼也辦不到。

因為皇室與貴族只沉溺在美酒與詩曲,早已失去戰鬥的心。

無能的皇室與貴族。

無力的皇都騎士團。

每夜,都像地獄。

每日,都如煉獄。

一個小小村莊--霍利,將成為邪惡、暴力外敵凶齒下,千萬犧牲品之一。

一把銀色長劍被人高舉,騎士團威嚴、奉獻的副團長--林克.帕布魯,他再也忍不下去。

他舉起銀色長劍,丟下八十八名部屬,拋棄皇室貴族的安逸,連夜趕到那座被邪惡、暴力外敵包圍的小村莊。

為的是拯救村中的每一個人。

為的是守護自己最深愛的家人。

那夜,星光佈滿,卻沾滿鮮血。

那刻,劍光亂竄,卻溢滿榮耀。

我們見証了不可能的奇蹟,並且置身其中。

奇蹟造就村莊每個人的存活。

奇蹟驅趕邪惡、暴力的外敵。

然而,奇蹟的代價竟是英勇副團長--林克.帕布魯的性命。

全身染血,精疲力竭的林克.帕布魯,在給妻子一個神聖的祝福後,便永遠沉睡在他的最愛懷抱裡,化為繁星,永遠守護。

為了紀念他,村子繼承他的名字。

為了緬懷他,村人繼承他的精神。

林克.帕布魯!

他的生命將永恒地傳承下去,永不消滅!

輕快旋律最後的音符在空氣中滿臉沉醉地舞蹈,其優美旋即得到全場的鼓掌與安可。

不知何時,一抹淡笑已逕自掛上我的嘴角。

如果能夠一直這麼安逸下去,我想應該也沒有什麼不好才是。

只是,我……還是想要成為跟父親一樣,威風凜凜的騎士。

說到騎士,剛剛格倫的致敬詞是不是……

發覺某件事的我,頭也不回地,直接向身後的浩傑說:

「浩傑,麻煩給我一杯牛奶。」

「咦?薇亞莉,妳不是不喝牛奶的嗎?」

「廢話少說,給我就是了。」

從不明就裡的浩傑手中取得牛奶後,我笑笑地踏著輕快腳步朝格倫走去。

「格--倫--」我聲音之嬌柔,連我自己都雞皮疙瘩爬滿身。

「嗯?」

「為騎士失格致敬是怎麼一回事!」

先手必勝!

將滿滿一杯新鮮牛奶全潑向還處在狐疑狀態的格倫臉上後,我的心--終於得到舒解。

真是前所未有的痛快!

反觀格倫,被潑一身牛奶後竟然帶著鐵青的面色直接暈倒。你這個大男人,還是農村的一員,會怕牛奶怕到暈倒!?

將這幕全都放入眼裡的村民們哄堂大笑。

報一箭之仇的我馬上回到坐位上,繼續喝我的啤酒。

這就是帕布魯村日常生活的一部分,歡笑熱鬧總是環繞在這片進出皇都有點困難,卻擁有豐沛天然資源的土地上。

這也是父親喪命的土地,卻也是我最熱愛的土地。

重生後的霍利村--帕布魯村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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